我站在酒店房間的窗口看著這座我成長的城市,比起北上廣深,可能沒太多人聽過這座城市的名字,鹽城,但我也該是中國一個富有代表性的普通百姓,14億人口中的一位。今天是大年初一,2020年春節的第一天,響應朋友圈的號召,我現在就獨自在酒店裡看這座城市。黃昏剛過,想像裡應該是華燈初上,燈火萬家,可我眼裡除了零星三兩面的巨幅燈箱,廣告著樓盤和牢記使命外,我分明看到了瀰漫在空氣裡的陰霾與恐懼。
這陰濕蕭條不是我曾深愛的城市原來的模樣,藍天白雲,鳥語蟲鳴,熙攘人群,歡聲笑語統統不見了。我小學時迷足球,每天一幫傻小子跑到東跑到西找場地踢球,收集球星海報,明信片,看足球比賽,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天我坐在我媽自行車後座上幻想,幻想一天我在世界杯的賽場上破門贏得比賽的畫面,比賽終場哨聲響起的那刻我倒在球場中央,耳邊是球迷的歡呼,我眼前看見的是球場上空那一片藍天。幻想就在這一刻收住了,回到現實中我的頭也仰得高高的,就差把抓著車座的手高舉起來慶祝勝利了,那刻我就看著頭頂那片藍天,覺得天好美,第一次我理解了美麗是可以讓人感動的,我一直以為是被自己的球技感動的,但20多年過去了,我清楚的明白當初是大自然的美麗感動了我,我沒有球技可言。今天,我眼前的街道寬了,樓房高了,橫平豎直的規劃裡看到了莫名的雄心壯志,但為什麼當初那份記憶猶新的感動變成了如今內心的抖豁呢?眼前的這幅畫面已經看了快10年了吧,柴靜的穹頂之下到今天也有5年時間了。夫事未有不生於微而成於著。聖人之慮遠,故能謹其微而治之;眾人之識近,故必待其著而後救之。治其微,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看來這高古之理在當今我們這現代化科技強國是不靈的了。可這天,開殺戒了。
2002年底開始的非典,那時我高一,初中部的孩子們早早回家,教室封閉做消毒,高中部的我們得留下晚自習,也就是那會兒我學會了一個道理,放學後教室的窗戶總有那麼一扇是忘了鎖的。我挺不合群的當時,總愛帶著耳機一個人找地方待著,所以初中部就成了我晚自習最常去的地方,一個班級一個班級的試,每次都能打開一扇窗爬進教室找個位子坐著,聽著音樂看著對面教室辦公室裡老師訓孩子。那會兒的天還沒現在這麼糟糕,對恐懼也沒有理解,每天看著新聞聯播滾動更新的感染數,不一會兒就立夏了。如今的孩子也許會是和我一樣的想法吧?不知道非典之後有沒有人給他們講過這些事,讓他們每時每刻做好健康防範。而如今,這一幕又上演了,今天我看著同樣一座城卻無心推窗聽歌了,病毒卻更加隆重的登場,彷彿這17年間臥薪嘗膽,準備立身行德,以顯父母了,我們呢?就在我寫這段文字的時候,微信還在陸續收到短信,說風聲越來越緊了,我們的反應態度還真線性啊,從初到終永遠是如此的波瀾不驚。可就是這越來越緊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人被這次的武漢肺炎所傳染,病毒也離每一個人越來越近了。這會兒,計算機邏輯運算裡的真假是非怎麼又乾不過我們老祖宗的天人合一了呢?可這天,開殺戒了。
17年過去了,我對恐懼一下子有了清晰的理解。寫這一段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天,我改簽了後面所有的行程返回家中,在途中世衛更改了早前的判斷,宣布中國成為疫區,最終將此次疫情定性為國際關注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武漢肺炎,各國對它有著不同的說法,新型冠狀病毒,新種冠狀病毒,武漢冠狀病毒,甚至是中國病毒。網絡上開始充斥著對武漢對中國的敵意。鼠年,武漢人,湖北人,中國人彷彿扮演起了過街老鼠,真是一場全民狂歡,另類的慶祝方式。各國政府陸續宣布撤僑並宣布中斷與中國的航線往來,比起國內媒體的歌舞昇平,海外媒體每天滾動播出中國的國家災難狀態。失去獨立性的媒體,失去底線的政府,失去認知的群眾,疫情的真相已經變得不重要,我們每一個人都參與演出了這場戲,還努力將這部災難片演成抗戰勝利的結局。新聞發布會上各級領導的互相推諉,各單位防疫的精彩擺拍,到了這時候每一個舉手投足,字裡行間仍然要按照事先圈閱批准的紅色劇本實踐,看,長期的義務素質教育在中國是如此的成功。到底是觀眾太傻,還是你們說謊的樣子過於誠懇呢?今年的賀歲檔,徐崢,陳思誠你們靠靠邊打嘴炮好吧?記得戴口罩啊。公家的電影這次穩穩霸占了票房。今年世界的主要電影節是要成為我黨考核幹部的重要參考了。可這天,開殺戒了。
這兩千字的牢騷裡,沒有任何解決方法,我不是醫生,不是病毒專家,不是媒體人,不是明星,更不是領導幹部,我的任何思想活動只會給組織添亂,只會讓群眾恐慌。我演不出黨國領導的運籌帷幄,演不出娘娘格格的溫婉賢淑,演不出戰狼救世主的無敵無畏,演不出愛國主義的豪情萬丈。要不,我給大家唱首歌吧,你說你愛了不該愛的人,你的心中滿是傷痕。你說你犯了不該犯的錯,心中滿是悔恨。你說你嘗盡了生活的苦,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你說你感到萬分沮喪,甚至開始懷疑人生。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因為愛情總是難捨難分,何必在意那一點點溫存。要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在每一個夢醒時分。有些事情你現在不必問,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